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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曾對我有一些承諾。

 

  「每一次,我保證每一次都會回來。」

 

  其實他大可不必那麼拼命。

 

  「士兵們跟我是一樣的,既然要拿命拚才能勝利,何不一起呢?

 

  可是他已經有足夠的位階。

 

  「我不想只坐在軍帳裡面。」他俏皮的眨眼小聲地說「像城主那樣變胖。」

 

 

  我們是在武場認識,父親大人早年要族裡每個小孩習武男女皆是,他當時只是年輕的武師,奉命教導著與他年紀沒差幾歲的孩子,我就是其中之一。戰爭無所不在,打打殺殺立了功勳他也漸漸爬到越來越高的位階,但父親大人卻禁止我們來往,尤其是把第一個姊姊送去給敵人和親之後,城裡的女人在父親大人眼中已經變成一個個美麗的交易品,戰爭打不贏,就包得漂漂亮亮拱手送出。

 

  然而我們還是守著秘密,我在我的樓台俯視,他在他的武場凝望,彼此只能在極少數的月光下偷偷見面,每分每秒都美好且可貴。我送他親手繡的蝶紋手帕,是我們的家徽也是我的嚮往,我好想跟他一起飛出那片城牆,哪怕蝶的生命是短暫脆弱的。

 

 

 

  父親大人晚年幾乎把所有公主給送光了,有些連仗都還沒打就急著把女人推出城,身為么女的我看著最後一個姊姊上了布置美輪美奐的馬車,由他領著車隊出城,我在樓台上站了一天一夜終於等到他回來,他抬頭與我對望但眼神裡不知道為什麼有憤怒在竄動,當晚深夜我被貼身仕女赤靜給搖醒,他竟然冒死潛入我的閣裡,我命赤靜去外邊守著,絕對不能讓人突然進來。

 

  「外面的人早就覬覦妳了,妳是城主最後一個女兒,等城主把女兒送光之後他們就打算要聯合圍攻蝶城啊!」

 

  你怎麼會知道?

 

  「有人來勸我投靠他們,但被我趕走了。」

 

  為甚麼不走?父親大人明明因為我的關係把你冷落很久了。

 

  「妳在說甚麼傻話!我是不可能離開妳的!我會知會幾個還有用的大臣,決不會把妳跟蝶城拱手讓人!」

 

  說完,他拉起我緊緊抱著在我額上輕輕一吻後風風火火的離開。我跪在月光前整整一夜貪戀他手掌的溫度,一直到陽光刺眼的照進來,我才如大夢初醒般流下淚水。

 

 

 

  一個月後,有人拉著三牛車的金銀珠寶來到城中,一開口就希望迎娶蝶城最小的公主,父親大人差點就答應,但身旁一位老臣卻出言要外來使臣先離開。我躲在隔門後偷聽,裡面的家臣們爭論著,爭論蝶城是否真的如父親大人想像那麼弱小,一定要用和親才能保住,這幾年送出那麼多公主,卻也不見外敵減少。他在吵雜中站起,步伐堅定地走到父親大人面前跪下,四周瞬間寂靜無聲。

 

  「若退掉婚約,戰爭開打,我願意奉獻一切守護蝶城,所有的仗我都打頭陣,請城主大人三思!」大聲說完後,咚一聲趴跪在地頭也不抬,身後一半以上的家臣們也恭恭敬敬低下頭表示附議。

 

  父親大人瞇著因臉肥大而變小的兩顆小眼睛,盯著眼前跪趴在地上的他,突然笑了。

 

  「將軍所言可不假?其他家臣們也有一樣的想法?甚好,若真的有戰爭開打,你打了勝仗回來,你所想要我通通會給你,包括你最想要的人。」

 

 

 

  那之後父親大人把外使遣回,烽火如預期般的蔓延開來,城裡除了緊張的氣氛,但卻還有一絲將士們的興奮,蝶城之所以人人知曉,也是因為歷代蝶城武士在沙場上驍勇而聞名,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父親卻背道而馳,只想用金錢和利益來打發每場征戰。

 

  我不顧所有人的反對,帶著赤靜到久違的武場,他牽著黑色駿馬看到我吃驚地停下,卻不敢走來我也不敢上前,深怕一個不小心父親大人的諾言會反悔。我們凝視著,最後他用口形說了一句『沒事,別擔心。』便跨上馬,戴上蝶形兜盔,領著身後幾千名士兵開始前行,我看著他把我送的手帕繫在脖子上後,不再回頭。

 

 

 

  其實一直都很順利,他每每跟在捷報後回來,雖然每次回來的人都少了一些,但將士們是雀躍的,一兩個月下來蝶城幾乎沒有吃到敗仗,而他,總是掛著安心的微笑,仰頭凝望著我入城。

 

  百姓們夾道歡迎,越來越多男丁希望加入軍隊,蝶城似乎又回到繁盛時期。但是每當父親大人接見他,卻從來不給他好臉色看,我託赤靜帶話給他,在戰爭還沒結束前一定不可以輕心大意。

 

 

 

  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,赤靜帶回來的手信裡面說,這次出征把邊境的敵軍趕跑後,其他勢力應該暫時不會來犯蝶城了,這次回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向父親大人請願求婚,娶我也好入贅也好,只要能好好在我身邊都好。

 

 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武場口,士兵們看到我紛紛恭敬的行禮,笑著示意他們退去但還是不敢往他的方向繼續前去,我就站著看他穿上層層武甲,但最後他卻沒有上馬,反而轉頭看向我,並邁步朝我走來。

 

  我的腳步不知不覺後退,我清楚我在害怕什麼,他一定也知道,卻在我正要轉身跑走前拉住我的衣袖,讓我整個人跌入他的懷裡。

 

  「別擔心,等我回來。」這次他親口在我耳邊低聲呢喃。

 

 

 

  「父親大人!您這是在做什麼!」我歇斯底里地對著主位上的男人大喊,努力讓眼淚停留在眼眶中。「為什麼不讓援軍出發!?」

 

  身旁的家臣各個面有難色,有些更捏緊了拳頭在忍耐,這次出征路途遙遠,糧草卻在出發前莫名的被燒掉一車,但他還是執意出發,過了一個禮拜快馬就傳回希望增援的消息,其實援軍早就在門下等待出發,但眼前身為城主的人卻不准任何一個人出城。

 

  「為什麼妳就是不懂呢?我的蝶姬?我這是為妳好啊,北慶城給了我們那麼多聘禮,想要風風光光的娶妳,妳大可以去當個妃子,為什麼要執著在一介草民出身的匹夫呢?」父親大人低頭看著我。「他是不可能回來的。」

 

  「城主大人!可是將軍他對您是一片赤誠啊!」

 

  一旁的武將開始躁動,但父親大人只是冷冷地說「誰敢出城,就只會死在城門下,敢去救他一律是謀反!」

 

  我跌坐在地上,所有力氣在瞬間被抽光,原來父親大人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留在城裡,用我的名義挑起戰爭只是想讓他死在戰場,以免回來功高震主,更能讓我徹底死心。

 

  「放心吧,我不會讓嫁妝馬虎的。」父親大人撐起臃腫的身體,離開主位與我擦身而過,家臣們面面相覷。

 

 

 

  烽火又離蝶城近了,原本被打退的敵軍開始朝蝶城移動,這次是我跪在父親大人面前,好多天的淚水讓我的眼睛乾澀,但我一刻都不敢閉眼。

 

  「父親大人,請您下令出兵吧,我求您了,我願意嫁,不要嫁妝我也願意嫁,請您為了蝶城著想啊!」

 

  不知道是第幾次我又磕下頭,一旁的家臣全都俯著頭跟我一起求情,只是這次一個巨大聲響從後頭傳來,拉門被用力拉開,一個狼狽的武士飛奔進來卻也沒人攔住他,手上似乎抱著什麼跌跌撞撞的撲倒在我左邊。

 

  「城...城主大人!將軍的隊伍已經...已經...已經敗了!」

 

  我這時候才看清楚他手上抱著的,就是他的兜盔,本該是亮色的蝶紋殘破不堪,還沾染了斑斑鮮血。我伸手粗魯的搶過兜盔,腦海一片空白。

 

  「嗯......傳令投降,敵軍要什麼都給,不要打進蝶城都好。」

 

  「可是將軍好不容易打下那麼地方,怎麼可以說投降就投降!」

 

  「閉嘴!你們想要謀反嗎!」

 

  耳邊亂哄哄的,我聽不太清楚誰在講什麼話,懷裡的兜盔冰冷與他溫暖的微笑相反,當他每次戴上這兜盔,腦海裏面都在想什麼呢?轉頭,一旁的武士趴跪在地上喘息,我看見他腰間繫了一把武士刀。

 

  「蝶姬殿下!!」「蝶姬殿下您想做什麼!」「赤靜快阻止她!」

 

  「不要過來。」我冷冷地開口,身旁的驚呼聲此起彼落,赤靜嚇得睜大眼卻也不敢前來。

 

  離鞘的刀出乎我意料的重,比起他送我的刀差了很多,我總是偷偷在夜裡練習他教我的種種,他說每一次揮刀都只能是一個念,心無旁鶩才是對刀下之物的尊重。所以我橫起刀,緩緩地吸一口氣,就像是每次練習那樣,吐氣間把所有念灌入刀鋒,向前一刺。

 

 

 

  「蝶姬大人,您真的要跟著一起出城嗎?」赤靜一臉擔心的看著我。

 

  「那顆兜盔既然不是跟著頭顱一起帶回來的,他就不一定是死了。生要見人,死要見屍,如果他有苦衷無法完成他的諾言,那就讓我自己去帶他回來。」

 

  「城主大人,要出發了。」聲音從馬車外傳來,我回應了一聲馬車開始前行。

 

 

 

  他對我有些承諾,我大可不必那麼在意,可是我已經有能力,往他在的地方去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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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日本回來後生成了好多故事,這個故事的發想地是歌舞伎町附近的武士博物館,裡面放了很多上古武士的盔甲兵器,每個物件裡或許都有藏著他們的靈魂,把那些靈魂拼湊成故事,我享受穿越過去的思念、痛苦。

故事並沒有一定的結局,這樣它才能活得更傳奇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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